*小雲的生日賀文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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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早上醒來,喉嚨和腦袋都痛得要命,身體也沉重得無法離開床鋪,陳凱倫就知道糟糕了,聽說這波流感很毒,為什麼在這種危急存亡之秋就偏偏中標呢?

陳凱倫嚥了口口水,喉嚨一陣刺痛,他深蹙起眉,努力撐起身體,環顧了下四周。

不知道是幾點了,厚重的窗簾隱隱透進陽光,足夠躺三個人的大床上,自己正坐在中間,兩邊的棉被都已經沒有餘溫,房間裡顯得有些冷清。

要起床才行……我的本子!我的截稿日期!陳凱倫覺得眼淚都快下來了,但搜尋的目光愣是沒找到衣服,而自己身上還一絲不掛。

就在這時候,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細縫,也許是看到他已經坐起,對方立刻大動作地推門進來,喳呼著問:「凱倫你起床啦──嘿嘿對不起昨晚累著了吧?已經十二點多了,午餐你想吃什麼?」

陳凱倫按住抽疼的腦袋,「隨便……」

溫明軒頓了下,朝外喊道:「欸阿哲你過來,凱倫怪怪的!」

「怎麼?你又幹了什麼好事?」溫士哲很快就走進來,手上還抓著水彩筆跟調色盤。

陳凱倫低低喘著氣,把臉埋在被子上,腦袋被溫明軒一喊更痛了。

溫士哲隨手把東西放在桌上,湊到床邊,把陳凱倫從棉被裡挖出來,抵上他的額頭,「凱倫,你好像發燒了。」

「又病了!?」溫明軒愕然。

陳凱倫抬眸瞪他,「不要說得好像我是病貓一樣!!」

「你本來就老在病啊!」溫明軒撇了下唇,對他的瞪視視若無睹,「我倒杯熱水給你。」說完轉身出去了。

溫士哲則是拉開衣櫃,找出比較舒服的棉質衣物遞給陳凱倫,「穿上,再受寒更糟。」

陳凱倫不悅地一把搶過,用虛弱的動作套上去,一邊咕噥道:「會著涼也不知道是誰害的……」

溫士哲摸摸鼻子,抬頭望天。

說到溫家兩兄弟,陳凱倫就滿肚子心酸,想當年他們三個是美術學院的同學,溫家兄弟是異卵雙胞胎,外貌不像個性也差很多,但一樣是學院裡出名的高材生,哥哥溫士哲安靜沉穩,擅長國畫,一手飄逸的筆墨山水;弟弟溫明軒活潑開朗,擅長洋畫,技巧高超耀眼亮麗。

而自己咧?自己就是最普通那種學生,最特別的地方,也不過就是在耽美版有個小小的專欄,寫寫同人,畫畫萌圖這樣而已,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自己的會客室裡蹲了兩個忠實讀者,常常留言交流,後來就被他們煽動了說好要出本,等會場見了一看,嗯!?竟然是同學!?

雖然不知道風靡全校的溫家兄弟為什麼會喜歡他那詭異的文風,他印了一百本超後悔,怕賣不出去要全吃下去,但那兩兄弟卻捧著他的書像在看金塊,不過有人喜歡總是好事,他向來低調遠離偶像的防備心也就撤了下去,跟他們親近起來。

結果呢?人善被人欺,小受善就被小攻騎,這兩個人面獸心的混蛋不約而同地對他出手,把沒有感情經驗的他拐得團團轉,當時他真的因為分不出來自己喜歡誰多一點而內疚痛苦得要命,結局就是三個人莫名其妙住到了一起。

然後呢?然後他才發現,什麼校園偶像,見鬼了!溫士哲那什麼鬼安靜沉穩,那就是懶惰懶散!溫明軒那什麼鬼活潑開朗,那就是幼稚吵鬧!而且他們老早就知道他在寫耽美,也老早商量好要三人行,就等著把他騙上手而已!!

可憐自己跟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,從在校時候接受同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,到出社會都還被壓得死死的。

「哎,怎麼會今天感冒呢,這真不妙。」溫士哲搖搖頭,「總之先去看醫生吧。」

「不行,沒時間了……」陳凱倫掙扎著想下床,「我的本……」

溫明軒按住他肩膀,嘻皮笑臉地問:「哇你這時候還想寫稿啊?你真的想得出東西嗎?」

「不行我拼死也要寫出來!」陳凱倫拍開他的手,「你們兩個別跟我鬧,快去畫插圖!不然今晚……不,這個月就別想上床!」跟他們在一起,唯一的好處也只有能奴役他們畫圖了,不管是封面、插畫還是四格漫畫,基本上他們都會撥時間支援。

溫明軒做了個投降的姿勢,「我們立刻去畫,不過你真的不考慮休息嗎?」

見陳凱倫一臉倔強,溫士哲苦笑道:「好吧,那至少把感冒藥吃了吧?」

妥協地吃了感冒藥之後,陳凱倫立刻開始寫稿。

溫家兩兄弟一邊往畫室走,一邊低聲交談。

「雖然倔強跟口是心非就是凱倫的萌點啦……」溫明軒雙手環胸,嘆氣抱怨道:「都是阿哲你太優秀啦,所以凱倫才會不安,老要逞強。」

「怪我囉?」溫士哲給他了個冷眼,「我從學生時代就主張低調,還不是你愛現,找是招惹一堆人,連累我跟著出名。凱倫會不安都是你害的。」

「喂喂我誇讚你欸,你竟然損回來!?」溫明軒不敢置信地張大眼。

「誰要你誇讚啊?一點好處也沒有。」溫士哲上下打量他幾眼,滿臉不屑。

兄弟倆鬥嘴鬥到畫室門口,惆悵地對看一眼,異口同聲地問:「計畫怎麼辦?」隨即鄙視地互看一眼,紛紛嘆息。

「沒辦法了,看他燒成那樣,香豔的計畫是實行不了了。」溫明軒沮喪地擺擺手。

「執行普通的吧,香豔的等下次。」溫士哲無奈地道。

「啊我本來想叫他穿上他堅決不肯穿的那個的!」溫明軒一臉扼腕。

「我也想叫他戴上他死都不肯戴的那個啊。」溫士哲也露出可惜的表情。

兩兄弟相視嘆氣,進畫室了。

還在跟稿子搏鬥的陳凱倫打了個噴嚏,低咒道:「可惡的感冒!」

 

 

勉強寫出一個章節,結局還很遠,腦子一團漿糊,身體難受得受不了。

陳凱倫放下筆電,窩在床上喘氣,怎麼樣都覺得硬要趕出本子的自己真是自虐得不行,而且自從跟那兩個混蛋一起出本,看著他們的插圖,他的自我要求也越來越高了,有時候覺得怎麼也達不到要求,能狠下心來刪個一兩千再重寫。

話說回來,跟那兩個人在一起,本來就是自虐,這大概是病,得治。

腦袋裡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,越想越是難過,這時候門又被推開了,溫士哲照樣抓著調色盤和筆,溫明軒則端了粥。

「好一點了嗎?吃點東西和藥再繼續寫吧?」溫士哲好言好語,溫明軒殷勤佈菜,可是陳凱倫還是覺得委屈得不行,勉強吃了幾口粥,就再也沒有食慾。

「吃不下嗎?不吃的話沒有抵抗力喔。」溫明軒拿著湯匙湊到他唇邊。

「不要吃……」陳凱倫有點泫然欲泣,「好難過……」

他很少會這樣示弱,兩兄弟都愣了一下,陳凱倫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像撒嬌,臉色一下泛紅,撇開頭去。

溫家兄弟都有點坐不住了,不過這時候撲上去抱著蹭什麼的,只會讓他張牙舞爪,鬧騰起來更麻煩,於是溫明軒費力地扯出了個溫柔的微笑,溫士哲則開朗地鼓勵道:「沒事的,用意志力戰勝病毒吧,這時候看幾個笑話笑一笑就會好了。」

「對對!」溫明軒立刻附和,起身按住兄長的肩膀,「快看阿哲的臉!」

溫士哲冷笑了聲,抓起水彩筆和調色盤,啪啪,大筆一揮就在小弟臉上添了六抹黑線,「凱倫看阿軒,貓鬍子!」

溫明軒不甘示弱,劈手奪過畫具,唰地把兄長的鼻子塗成紅色,「凱倫看阿哲,魯道夫!」

溫士哲大罵道:「你是來加重凱倫病情的吧!?」

「是你先開始的!」溫明軒立刻推卸責任。

「先說蠢話的明明是你!」溫士哲一指戳在他胸膛上。

陳凱倫坐在床上咳了起來。

溫明軒立刻拍開兄長的手,衝過去扶住他,「我們別理魯道夫了,休息休息!」

溫士哲跟著在床的另一邊落坐,不屑地道:「跟你在一起才不能休息呢!」

「你對我有意見是不是?我知道你早就因為凱倫比較喜歡我而嫉妒我很久了!」溫明軒揚起下巴,用睥睨的眼光看他。

「啊哈,我嫉妒你?」溫士哲也用鄙視的眼光看回去,「我嫉妒你這個小叮噹?」

「你才小叮噹!」溫明軒伸手戳他的鼻子。

陳凱倫看看左邊的貓鬍鬚,再看看右邊的紅鼻子,終於「噗」地笑出來,隨即馬上樂極生悲地嗆咳起來。

溫家兄弟放棄互相嘲諷的舉動,趕緊替他拍背。

「我有時候真的很不想理你們……」陳凱倫一邊咳一邊抱怨,「什麼時候才會長大啊……」

溫士哲摟緊他的腰,溫明軒則是一臉委屈地湊到他頸邊輕蹭。

「被你們一吵,真的病加重了。」陳凱倫努力板起臉。

溫家兄弟對瞪一眼,一起起身,溫士哲奪過畫具,不耐煩地道:「脫脫脫!陪罪吧你!」

「脫什麼脫,是要陪罪還是陪睡啊!?」溫明軒齜牙,但還是爽快地脫下了套頭毛衣和汗衫,裸著上半身。

溫士哲沾沾顏料,傾身把他的肚子畫白。

白色一填上去,溫明軒立即也奪過畫具,頤指氣使地道:「你也脫!不要小氣!」

「我身材比你好,不用客氣。」溫士哲聳聳肩,爽快地脫下襯衫。

溫明軒不屑地哼哼兩聲,也把他肚子畫白。

陳凱倫心想這兩個傢伙還真要畫小叮噹啊……忍不住又一陣頭痛。

兄弟二人互搶畫具,在對方身上添了幾筆就換手,陳凱倫本來不想理他們,但發現兩人肚子上的圖案很快就發展出差異性,等再呈現出比較清楚的輪廓,忍不住「啊」了聲。

溫家兄弟對看了眼,開始齊聲唱生日快樂歌,溫士哲在小弟肚子上的蛋糕圖上添草莓,溫明軒搶過畫筆之後就為兄長的禮物盒緞帶加蕾絲,由於那支水彩筆完全沒洗筆,顏色難免有點混在一起,畫出來的圖也歪歪的,被大聲唱出的歌曲更是荒腔走板。

陳凱倫呆了呆,忽然大笑起來。

結束做畫的溫明軒拋下畫具,撲了過去,「親愛的生日快樂──我是蛋糕──」

「生日快樂,我是禮物!」溫士哲也湊上去。

「蠢欸你們!」陳凱倫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伸手推他們,「走開啦棉被會髒掉!」

「髒掉阿哲洗。」溫明軒捧住他的頭,吻住他。

陳凱倫悶聲笑著,兩人唇舌交纏了好一會兒才推開他,「等等被傳染……」

「傳染給阿軒比較快好。」溫士哲湊上來,跟著吻住他。

陳凱倫本來就發燒,被兩人輪流吻得幾乎喘不過氣,虛弱地攀緊溫士哲的肩膀,努力發出聲音:「不行……」

「別擔心啦,我們再禽獸今天也不會做的,不過親一下還是可以吧?」溫明軒攬緊他,嘻嘻笑著。

溫士哲離開他的唇瓣,啞著聲音道:「蛋糕等你病好了再補給你。」

「我都忘記……咳,今天是我生日……」陳凱倫重重喘著氣,胸腔裡都是彩墨的味道,漫長的求學生涯中,這也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,卻感覺已經好久沒有深深聞到了。

為什麼會這樣呢?是不是知道自己贏不了,所以才不敢觸碰?那樣子死命地逞強,告訴自己不能軟弱不能倒下,卻反而在這種時刻,加倍感到好累好痛好委屈。

「我想畫圖……」陳凱倫小聲低喃,「我想畫圖,現在就想……」

溫士哲立刻起身去撿地上的畫具。

「啊可是沒地方畫了……」溫明軒看看自己的肚子,把手覆上腰間,「喀」地解開扣環,「唰」地把皮帶抽起來。

陳凱倫怔了一秒才反應過來他在幹什麼,又好氣又好笑地拍掉他的手,「我才不要畫那種地方!背過來啦!」

「好嘛。」溫明軒一臉委屈,乖乖轉身。

「我也要。」溫士哲把畫具交到他手上,興致勃勃地跟小弟並肩坐在一起。

陳凱倫舉起筆,毫無章法地畫了起來,想到什麼就畫什麼,像在發洩什麼一樣瘋狂地畫,一邊畫一邊笑一邊咳嗽,最後所有能見的皮膚都蓋上了彩色,三人互相搶筆,他的臉上也都被塗上彩墨,跟著笑倒在床上。

精疲力竭,睏,在誘哄下勉強吃掉遞來唇畔的藥,陳凱倫閉上眼睛,感覺溫熱的毛巾輕輕擦著他的臉,另一個人把他抱起來,抽走弄髒的床單棉被。

「明天病就會好了。」誰溫柔地跟他這麼說,左右兩邊臉頰都被親吻了。

陳凱倫無力地揚了下唇角,管不著吻他的人有沒有看見,就睡著了。

 

 

新刊歷經千辛萬難,壓著死線出版之後,當天晚上陳凱倫收到大蛋糕和一張照片,照片裡是兩副背脊,用色亂七八糟,看不出來畫的是什麼,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,「照這種東西幹嘛啦?」

「好久沒看到凱倫畫畫了,當然要留起來當紀念啊!」溫明軒伸手搭住兄長的肩膀,嘿嘿笑問:「欸你記不記得當年我們怎麼盯上凱倫的?」

「當然記得。」溫士哲拍掉他的手,「因為凱倫的用色很棒。」

「啊?我?真的嗎?」陳凱倫有些詫異,「我覺得我的畫很普通……」

「才沒那回事呢!」溫明軒大聲反駁,「我就是喜歡你的用色!不知道,感覺有一種很溫暖很舒服的感覺……我模仿過你,不過畫不出一樣的東西。」

「模仿……」陳凱倫覺得自己臉上有一些紅了。

「我的特色是構圖傑出,阿軒則是技巧豐富,不過要說用色,我們都比不上你。」溫士哲點頭。

陳凱倫摸摸鼻子,小聲問:「真的不是你們倆眼光有問題?」

「我們眼光很好好不好!」溫明軒哭笑不得,「後來不小心發現你在寫耽美,我還心想哇賺到了!」

溫士哲點頭嘆氣,「結果我們誰也不讓誰,為了你打過架,也比過畫畫,但是因為我們畫風差太多,根本就沒辦法比。」

「是噢……」陳凱倫眼神亂飄了一陣。

「哪,有機會我們一起畫畫吧?」溫明軒攬住他的腰,撒嬌道:「三個人一起畫,你覺得怎麼樣?」

陳凱倫本能地想拒絕,溫士哲就笑道:「我們期待這機會很久了,你不要急著拒絕,少了你,我們構思中的那幅畫一定不完美。」

陳凱倫看看兩人因期待而閃閃發光的眼睛,搔搔頭,「那我想一想……」

「好,你想一想!」溫明軒緊緊擁抱了他一下,嘿嘿笑道:「先來慶祝生日!」

「雖然晚了幾天,不過祝你生日快樂!」溫士哲在蛋糕上插蠟燭。

陳凱倫有一點感動,等著要點蠟燭。

溫家兄弟見他臉色趨緩,兩人像變戲法一樣,分別從身後掏出東西。

「噹噹!」溫明軒很興奮地展開一件女僕裝,「先換上這個吧!」

溫士哲一臉正經地拿出貓耳朵和貓尾巴,「這個才是重頭戲!」

陳凱倫沉默了幾秒,慢慢扯出一個笑容。

「啊……」溫家兄弟寒毛倒豎,一起退後了步。

陳凱倫一把扯過貓尾巴,往兩人頭上砸,邊咆哮道:「你們什麼時候可以改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惡趣味──!?」

這個充滿油墨味道的家,今天也朝氣十足。

好吧,其實──陳凱倫心想,合作一張畫,好像是一個很棒的提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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