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！」
「嘩啦──」整把零錢摔在地上，散得到處都是，看著那個跑開的小小背影，八歲的蔡辰佑不解地蹙起眉，委屈地揉揉被打紅的手，蹲下身把銅板一個一個撿起來。
錢都收好之後，蔡辰佑背好書包，乖乖回家去了。
「媽咪媽咪！」回到家，扔下書包，蔡辰佑跑到廚房抱住正在作飯的媽媽，「媽咪，我們班有一個同學好奇怪喔，他叫做汪惟希。」
「他怎麼了呢？」蔡媽媽摸摸兒子的頭，看兒子露出疑惑的表情，微微失笑。
「就是啊，今天老師說喔，汪惟希的家裡面發生一些事情啊，所以繳不出便當費，希望我們大家可以多照顧他……」蔡辰佑疑惑地搖搖頭，「我覺得他好可憐，就把我的零用錢拿給他，可是他竟然打我欸，媽咪，我做錯什麼了？」
汪惟希？是工廠惡性倒閉的汪家嗎？蔡媽媽反應過來，蹲下身輕擁住兒子，微笑著道：「小辰沒有做錯喔，小辰心地善良，是個好孩子，媽媽很以你為榮喔。」
「真的嗎？」孩子單純，立刻笑開來，但轉眼間又露出難過的表情，「那汪惟希為什麼要打我呢？」
蔡媽媽微笑著摸摸兒子的頭，「人心是很奇怪的喔，雖然你沒有做錯，但有時候你的做法卻會傷害別人。」
蔡辰佑露出擔心的表情，「那怎麼辦？汪惟希受傷了嗎？可是他不拿我的零用錢，可能會餓肚子啊，我要照顧他才行。」
「小辰真是個好孩子呢！」蔡媽媽笑了笑，「哪，媽媽教你好方法好不好？只要照著媽媽說的做，他就不會拒絕你的好意喔。」
「汪惟希汪惟希！」
汪惟希蹙起眉，看向捧著便當盒出現的男孩，這傢伙是怎麼回事，昨天都被他打了，今天還要來同情他嗎？哼，雖然肚子很餓，可是他才不需要別人的施捨！
蔡辰佑不管對方刺蝟般的神情，笑笑地遞過便當盒，「哪哪，汪惟希，我拜託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？」
「什麼忙？」汪惟希警戒地看著便當盒。
「就是啊，昨天我媽媽做了蛋糕喔，讓我帶來學校，叫我一定要把蛋糕吃完，可是我忘記了，中午吃太飽，現在吃不下了。」蔡辰佑扁扁嘴，「你幫我吃一點好不好？我如果把蛋糕帶回去，我媽媽一定會罵我的……」
「我為什麼要幫你忙啊！」汪惟希飛快地望了便當盒一眼，倨傲地瞪著蔡辰佑。
「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！」蔡辰佑燦爛地笑著，「我媽咪說，朋友就要互相幫忙啊，所以你幫我忙好不好啊？」
汪惟希又猶豫了一下，才揚起頭，哼了聲，一把搶過便當盒，「看在我們是好朋友的份上，我就遷就你了！」
「太好了，我好開心！」蔡辰佑把汪惟希抱住，心裡吶喊：媽咪妳好厲害！這真的有用！他接受我的好意了！
「幹什麼啦！」汪惟希推開他，兀自到旁邊坐下，打開便當盒就開始吃裡面的蛋糕和餅乾。
蔡辰佑開心地在他旁邊坐下來，看他狼吞虎嚥的樣子，伸手輕撫他的背脊，汪惟希給他一個冷眼，但是沒有拒絕他的動作，蔡辰佑心想，這個同學雖然還是很奇怪，不過自己好像可以了解該怎麼對待他了。
於是，蔡辰佑開始盡量不著痕跡地照顧汪惟希，說是媽媽在烹飪教室學做糕點，不斷把東西帶來讓汪惟希「試吃」。
汪惟希個性很傲，一定會先拒絕，所以要拜託他，跟他說看在兩人是好朋友的面子上，他才會勉為其難地妥協，「那我遷就你吧」變成他對蔡辰佑的口頭禪。
蔡辰佑也不介意，始終對汪惟希採低姿態，後來逐漸會邀他回家吃飯。
「汪惟希汪惟希，我昨天幫媽媽煮咖哩，可是我放了很多咖哩塊，那個咖哩變得好濃欸！媽媽就加了很多水稀釋，結果變成好多咖哩了！」蔡辰佑愁眉苦臉地說。
「你很笨欸！」汪惟希橫他一眼。
「你來幫我們吃好不好？」蔡辰佑討好地拉住他的手，「我不想要一個禮拜都吃咖哩啦，好不好？我們是好朋友欸！」
「好啦好啦！」汪惟希嘟著嘴甩開他的手，「遷就你啦，真是的！」
蔡辰佑開心地笑著，又拉住他的手，這次他沒有拒絕。
於是兩人的「友情」持續了整個國小時期，再蔓延到國中，一直到汪家的經濟狀況又好了起來，汪惟希仍然常常待在蔡家，只是也會帶著水果蛋糕過去禮尚往來。
這樣的「友情」，又一直持續到兩個人都長大……
「嗯！」發洩過後，汪惟希軟下腰，歛著眸子靠在對方胸膛上，不斷喘息。
蔡辰佑吻吻他的額頭，將他打橫抱起，帶進浴室，放水後替他清理身體，動作溫和細膩。
歡愛過的身體還很敏感，一被撥弄，汪惟希就嬌喘出聲，白皙的臉頰染上情慾的粉紅。
蔡辰佑偷覷著他的表情，迅速判斷了下，柔聲問：「再來一次好嗎？」
汪惟希的臉更紅了，伸腳去踢他，「色鬼！」
蔡辰佑心道我如果不色你才要殺了我，八成要誣賴我嫌你沒有魅力吧？跨進浴缸，摟住眼前的人，不顧他意思性的微弱反抗，展轉吮吻著美麗的紅唇，柔聲道：「再讓我做一次。」
「色鬼。」汪惟希哼了聲，「隨便你吧，誰叫你是我的情人呢？我就遷就你了。」
蔡辰佑失笑，再次吻住那不誠實的小嘴。
與這個人在一起快二十年，就算這人在外人眼前就是隻刺蝟，蔡辰佑也足夠了解他，知道怎麼順著他的毛摸，可以讓他變成可人的小貓。
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，他們從孩子變成少年，而自己寵著這人的心情，也慢慢地變質，在不經意之間，變得深刻並且溫柔。
那時候高中快畢業，為了汪惟希的生日，兩人上街去買東西，他看著汪惟希羨慕地偷看情侶牽著手走過，照顧這人的習慣太理所當然，他老用對方的「遷就」來令驕傲的刺蝟接受自己的好意，於是蠢話脫口而出：『我好想要一個女朋友。』
話出口自己嚇一跳，汪惟希回頭瞪他，一雙眼睛氣紅著，水光閃爍，『所以呢？』
『所、所以……』他頓了頓，只好按照往常的模式道：『可是我一點也不想應付女生，我也不喜歡認識的那些女孩子，所以你、你可不可以──』
汪惟希瞇起眼，『難道你就很喜歡我嗎？』
他一愣，誠實地道：『喜歡啊，小希比那些女孩子好多了。』
下一瞬間，天空放晴，刺蝟露出小貓般的微笑，『好吧，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，我就遷就你，遷就，懂不懂？我做你的女朋友，你以後要疼我、寵我，什麼事情都不可以違背我，懂不懂？』
『懂。』他失笑，摸摸小貓的頭髮，把他摟入懷中。
老實說，從朋友變成情人，除了多了慾望上的糾纏之外，他不認為生活有什麼改變，以前媽就老笑他，說他的世界是繞著他的小希轉，那麼做了情人之後，他的世界就更名正言順地繞著對方轉。
江惟希是一隻驕傲的刺蝟，用銳利的刺來保護薄弱的自尊，他撞在刺上過幾回，多年來學會了迂迴和忍讓，任何知道他們在交往的人都驚呼他的脾氣簡直好到沒藥救，他想，那或許從一種被對方接受的成就感，演化成習慣，再演化成人格特質，最後就改不掉了吧。
因為他愛著江惟希，這驕傲的貓，美麗的刺蝟。
「在想什麼？」刺蝟輕咬了下他的肩膀。
蔡辰佑微笑，順著對方的頭髮，「昨天媽打電話來，說我們很久沒回去了，叫我把你帶回去，看有沒有瘦了，要是我把你餓著了，她就要打我。」
江惟希輕笑出聲，「她才不會打你，而且我沒有餓著，你放心好了。」
蔡辰佑笑了笑，在他耳畔低聲道：「希望我確實有餵飽你。」
江惟希臉上一紅，用力咬著他的肩膀。
蔡辰佑笑著順他的頭髮，柔聲問：「這週末跟我回家？」
「哼！」江惟希窩進他懷裡。
「小希小希……」他輕柔地吻著對方的頭髮，「小希，我好喜歡你……」
「知道啦，不要把這種話掛在嘴上，肉麻死了！」江惟希又開始咬他的肩膀，不用力道地。
「小希……」他又吻了吻，想到昨天瞄到汪惟希在偷看婚禮相關雜誌，思索了下道：「小希，我好想結婚。」
「結婚？」汪惟希抬頭看他，眼睛亮亮的。
他笑出聲來，輕吻對方的唇，「嫁給我好不好？我們去允許同性結婚的地方，在彼此的手指上套戒指，交換一生的誓言……我真的想要結婚，你跟我結婚好不好？」
汪惟希佯裝為難地蹙起眉，哼哼兩聲，才道：「好吧，你真的想結婚的話，我只好遷就你，可是結婚了的話，你就要更疼我、更寵我、更愛我，事事都不可以違背我，你懂不懂？」
「懂。」他溫柔地吻吻對方的額頭。
他偶爾會想起那小小的刺蝟拍掉他的手，零錢灑落一地的那一幕，那時候他看到那雙有些紅的眼睛裡，充滿難過和害怕，他那時候就想，其實汪惟希根本就不想要拒絕的吧？既然如此，為什麼拒絕呢？如果害怕他離開，為什麼不說呢？
但是因為汪惟希是高傲的刺蝟，那就由他來遷就好了，由他來想辦法讓刺蝟收起刺，否則他們永遠都無法擁抱。
他那時候其實是很想抱緊他的，很想抱緊一臉想哭的，小小的汪惟希，跟他說不用怕。
也許，自己在那麼小的時候，就已經動了守護並且疼寵對方的念頭。
「辰，其實我知道喔……」新婚之夜，汪惟希在他懷裡小聲地呢喃，漂亮的大眼睛水光閃爍。
他笑了，溫柔地吻住對方的唇，「沒關係的，小希，你只要一輩子遷就我……」
於是美麗的刺蝟也笑了，乖巧地回應著他的吻。
誰遷就了誰，他其實無所謂，當對方倚在他懷裡，甜甜地對他笑，他就只想把對方寵上天，讓那人再驕縱一些、再任性一些，都無所謂。
「是我遷就你喔」，那樣說著的，美麗的刺蝟，他深深愛著。
那就遷就吧，管他誰遷就誰，都是深深牽扯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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