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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都是男人吧?我不會阻止你花心風流,你也不要阻止我花心風流。」

徐雨還記得,那年江南的早春,雨下得斜斜的,那人站在橋上,白色的綢袍在風中淺淺翻飛,他的手按在腰間的劍上,回首的姿態那樣瀟灑俊逸,唇畔掛著比江南女子更溫柔的笑容,「嗯?好嗎?」他這樣問。

那時候,徐雨的心整個冷了起來,身子卻是熱著。

初見的時候,那人笑著說:「徐雨徐雨,徐是緩慢的意思,你的名字,不正就是緩緩地飄著雨的意思嗎?真是江南……」

那之後沒多久,徐雨卻跟著他到了北方去,一輩子都沒有再看到一眼江南的故鄉。

就算知道北地的漫天大雪,比不上江南的斜風細雨,就算知道那個男人喜怒無常的個性,比不上江南女子的溫柔婉約,徐雨還是跟著去了。

雨向來都是,隨著風飄的。

「雨向來都是隨著風飄的,所以,跟我走。」那晩,他第一次在那人懷裡倦極而眠時,那人用極度溫柔的語氣這麼說了,那雙眼裡款款情深,幾乎讓徐雨覺得暈眩。

跟你走,你會一輩子只對我好嗎?

徐雨太累,忘了問,就點頭了。

後來想想,是該問的。

是該問的,是該連那個「我不限制你,你不限制我」約定都問清楚的,可是徐雨終究還是沒有問,就跟著去了北方了。

離開的那一天,斜斜地下著雨,下得很慢。

「我們就是在這種天氣裡認識的呢。」男人伸手接著雨水,唇畔掛著淺淺的笑,「我喜歡江南。」又湊到他耳邊,低低地說:「我喜歡江南的雨。」

那時徐雨直覺他在暗示,瞥了頭,用又惱恨又羞澀的眼神瞪著他。

男人笑了,「你會想念江南嗎?我會很想很想江南的,以後我們常常一起回來,這樣可好?」

徐雨答應了,他們卻沒有回來過,或者說,沒有一起回來過,往後看著府內逐漸增加的江南美人,徐雨常常覺得想哭又想笑。

他知道那人喜歡江南,喜歡江南的雨,也知道他喜歡江南的美人。

可是從頭到尾,他都沒有對徐雨說過一句喜歡,也沒有說過愛。

徐雨常常覺得自己很傻,傻得很好笑,那些搖著槳、唱著採蓮歌的水鄉女子對他頻送秋波時,他可以毫無感覺,卻愛上了一個外熱內冷的北方男子。

看著冬日落雪時,徐雨常常會很後悔,應該在第一次覺得心寒時,就遠遠離開他,那麼至少自己現在還該是在江南。

「徐雨,你的腰好細……」

「哪,江南人的肌膚都像你這麼白皙的嗎?」

「對我多說一點話吧?你的聲音好軟……」

到底是什麼讓自己容了對方步步進逼,直到連故鄉都被他奪去?明明知道這個人根本沒有真心,又為什麼一對上那溫柔的目光,就毫不遲疑地把自己的真心交出去?

也許只是心態上的僥倖。

直到看著那人用冷漠而不耐煩的態度揮開他的手,用理智卻殘忍的語氣說:「我真討厭你的個性,真膩。」

徐雨才會提醒著自己凍傷的心,不退開不行。

但是只要稍微表現出一點想離開的意思,那人就會摟緊他的腰,在他耳邊以溫柔寵溺的語氣道:「晩幾天我陪你回江南好嗎?哪,方才是我錯了,徐雨,為我唱幾首小曲好嗎,然後我們就歇下了,嗯?」

那種帶著哀求的、溫柔的、寂寞的神色,每一次都可以讓徐雨打消念頭,接著對方會半哄半騙,直到徐雨的心回到他身上。

然後他就膩了。

這樣反覆折騰,徐雨的心早就碎光了,像早春裡的一點寒冰,融得什麼也不剩了。

故鄉的春天……故鄉的春天……故鄉的斜風細雨……已經離徐雨很遠很遠了,遠得回不去了。

你真的會跟我回江南嗎?如果他這樣問,男人就會用很溫柔很眷戀的語氣說:會呀,徐雨,會呀。

明明知道不會,為什麼要跟他一起欺騙自己呢?要看到多少他的新歡舊愛,要被他辜負幾次,要聽他嫌多少次煩,又要被多少虛假的安慰矇蔽,才會真正清醒過來呢?

徐雨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,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回家,只是每次想起溫柔的湖光山色,就心痛如絞。

說好要一起回去的,也許他只是不想一個人去面對江南如詩如畫的景色,也許那樣只會更加孤寂。

他沒有辦法回家,可是也沒有辦法待在這裡,已經無處可去了。

又是一個人的夜晚,徐雨穿戴整齊,走到男人的房門前,舉手輕敲。

裡面傳來女孩子的嬌嗔埋怨聲,徐雨不等男人允許,兀自推門進去。

「你來幹什麼?」抱著懷中衣不蔽體的女孩,他沒好氣地問,眼裡冷得像北地的大雪。

徐雨微微一笑,溫聲問:「我想回江南,你陪我回去好嗎?北方太冷了,我實在受不了。」

男人也笑了,「過幾天我就陪你回去。」

「我現在就想回去。」徐雨斂下眼,淡淡地說。

「現在可是大半夜。」男人拍拍懷中的女孩,柔聲安慰幾句,讓她先回房,隨即對徐雨溫柔地道:「過來吧。」

徐雨乖巧地坐上床,柔順地靠進男人懷裡。

「我一定陪你回去,徐雨,真的……」男人溫柔地吻了他的唇。

徐雨沒有哭,只是淡淡地問:「你喜歡江南嗎?」

「我喜歡江南,也喜歡江南的雨,更喜歡江南的人。」男人誠實地微笑著答了。

「從我來到這裡,就不是江南的人了,我拋棄了故鄉,所以活該再也看不到江南的雨吧。」徐雨仍然淺淺地笑著,語氣平淡。

男人挑了下眉,「你今天真奇怪,不要想了,去睡好嗎?你睡醒之後,我就帶你回去,我保證。」

徐雨呵笑出聲。

我跟你走,你會一輩子只對我好嗎?

匕首滑出袖口,朝曾經眷戀過的溫暖胸膛刺過去。

徐雨想起了那時候,一身白衣的男子,在江南的早春裡,微笑著回頭的樣子。

其實他也沒什麼錯,錯的人是自己,為什麼要那麼天真。

徐雨的動作頓了一頓,握著冰冷刀鋒的手被抓住,硬生生轉了個方向,刺進了自己的腹部。

徐雨睜大了眼睛。

「徐雨啊……」男人溫柔地低嘆,「是我錯了,你是那麼溫柔的江南人……是我不好,你原諒我好嗎……」

徐雨放開匕首,白皙的指尖都被紅色染透了,眼前逐漸模糊,他看到了江南的春天,柳樹依依,小橋、流水、蓮花、游魚、藍天白雲、斜風細雨,他想到了自己的故鄉。

「是我錯了。」男人溫柔地吻吻他的唇,「等你再睜開眼,我就帶你回江南去,真的,我發誓。」

徐雨失笑著閉上了眼睛,沉進江南溫暖的湖水裡。

那年那個人說:「徐雨徐雨,你的名字好美……」

那是緩慢地飄著雨的意思,那麼江南。

早春的天空,徐徐地飄著雨,從灰濛的天空落下,落進開滿蓮花的小湖裡。

徐雨徐雨,那麼安靜那麼溫柔……那麼孤寂地下著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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